
這個也不是啥主題演講。參加這樣的會議,自己確實是非常激動,這一激動,昨天來的時候把講稿給忘了。本來是裝在一個包里面,后來嫌包太小了,換了個包,今早起來取稿子的時候一看沒有了,確實嚇了一跳。昨天還是因為房子人多,大家都催著趕快走趕快走,結果出現(xiàn)了從來都沒出現(xiàn)的尷尬事情??赡芤彩且驗樽约杭泳o張。再個就是參加這樣的會議吧,對我來講也是非??只诺?。老家開這樣的會,你不來不行,來了吧,一直也在心里想自己值不值得研究,經(jīng)得起經(jīng)不起被人研究,這是我一直恐慌的事情。龍書記介紹我的時候,我坐在那不好意思,確實不好意思。自己的心性就是害怕人多,我參加過好多的作品研討會,就是十來二十個人,最多三十來個人,從來沒有今天這么多人,這一來就有二百多個人,人一多,自己就害怕了。尤其在家鄉(xiāng),我是不敢亂說亂動的。每次回來都是悄悄回來,或在晚上回來,誰也不敢驚動,呆一會兒就趕緊走了。父母在的時候,我是不停地回來,父母不在嘛,就是清明節(jié)春節(jié)都必須回來上墳,所以每次回來吧,都是悄悄的。我記得十多年前回來,有人給我講,我那兒村里有個人說,像賈平凹這號人在我們這兒多得很,都拿車拉哩!我每次回去頭都不敢高揚,口袋里始終都要裝兩三包煙,見誰就給誰散。你再表現(xiàn)不好,父老鄉(xiāng)親們就罵這個誰誰誰家娃回來了,現(xiàn)在張啦。所以幾十年養(yǎng)成了習慣,在家鄉(xiāng),包括在我們鎮(zhèn)上、縣上、市上,包括在學校,叫我辦事的,肯定都努力辦,用家鄉(xiāng)話說,就是“你要襖,我就把褲子都給你”。
在商洛學院開第一屆研討會的時候,我主要講的是我和家鄉(xiāng)的關系,家鄉(xiāng)怎么培養(yǎng)我,家鄉(xiāng)怎么生我養(yǎng)我。我在家鄉(xiāng)生活了十九年離開,那個時候生活雖然艱苦,但我說一句話:苦難在鄉(xiāng)下,快樂又在苦難中。在家鄉(xiāng)十九年,從此決定了我的飲食習慣,這個胃決定了,這個文學的根本的東西也就在這建立了。上一屆的研討會上,我談了我和家鄉(xiāng)的關系和感情。今天開第二屆,來的好多人都是我十幾年來非常敬重的評論家,還有些很年輕的評論家、學者和教授。在這里衷心的感謝商洛學院,衷心的感謝來自全國的評論家、作家和學者,這是我的心里話,確實是發(fā)自內心的,從這個骨頭縫里發(fā)出來的!
為了今天的發(fā)言稿,我確實準備了一整天,自以為里面還有好多理論思考,糟糕的是忘帶了,早晨起來趕緊坐在那兒,寫了個小提綱,因為在那慌慌張張的,肯定寫不出來那些好句子、好想法。我在這簡單談一下近期我對文學的一些認識,或者說對目前中國文學的一些看法:
最近寫完《山本》以后,除過開會、活動以外,就是不停地讀書。因為作家吧,這個不管別人怎么樣,我覺得創(chuàng)作完就要不斷補充好多知識,這個時期我也讀了很多中外的東西,我讀書也特別快,這點還是個優(yōu)勢。瀏覽好多東西,對于這一時期中國文學也琢磨出一些認識,我覺得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的作家的寫作就像那個國家那個民族的經(jīng)濟發(fā)展、政治發(fā)展一樣,他極力使自己由那個特殊,也就是“這一個”,怎么樣使自己變成一個普遍的東西,當這個極力努力以后變成普遍了以后,遇到更高標準的普遍的時候,就將自己的普遍又打回到特殊狀態(tài),然后再由特殊再變成普遍,然后再遇到更高標準的時候,再從普遍再把你打回原形,再變成特殊性,變成“這一個”。如此反復循環(huán),這個文學才能達成。作為一個國家的政治來講,這個國家才能強大,作為國家的經(jīng)濟來講,這個國家才能繁榮。文學走的路也是這樣,不停地反復。中國文學在新時期以來,確實是經(jīng)歷了這么反復的循環(huán)了幾次?,F(xiàn)在世界都在關注中國,據(jù)我了解,現(xiàn)在大量的中國作家作品被翻譯出去,并逐步得到世界的一些反響和回應,這就是世界在關注中國文學。但是中國文學目前在世界文學上還沒有話語權,沒有說我就是標本,還不是文學上的文明軸心國,我覺得這就是目前中國文學的一個態(tài)勢。所以作為一個寫作者一定要清醒自己的處境,一定要知道我們文學的地位,知道我們與世界文學的關系。我記得十多年前看過一個外國作品里面有一句話,就是我們要永遠面對永恒與沒有永恒的局面,這意思是說如果有永恒,就永遠要永恒,還沒有出現(xiàn)永恒的時候,一定要面對著,沒有永恒的時候在追求永恒,這是一個搞寫作的人要明白的這個時代文學的一些狀態(tài)。我們要我們的文學有大的收獲,大成,能成為一種所謂的普遍,能成為文學中的文明的主軸國,就得擴大我們的文學視野。以前我在好多場合也談到過這個觀點,這個視野它不是一個區(qū)域的,也不是一個國家的,不是一個民族的,它應該放眼全人類全球。否則,不突破這個限制,寫作只可能形成一種宣傳,只能是就事論事,失去它真正的價值和意義,這是我一直強調的。當然這一點自己心向往之,但是老做不到,自己也不停地提醒自己。作家寫作,最后的時候或者年齡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不是比寫作技巧,也不是比你知識多豐富,有多少寫作經(jīng)驗或者是這樣那樣,而是比一種能量,就是說面對大海,你用什么來淘這個水,你用盆子來淘這個水,還是用碗來淘這個水,還是用一個小杯子、小盅子來淘這個水,這一點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一定要不停地敲打自己、提醒自己。如果你的視野擴大以后,你看生活就不一樣了,看社會也不一樣了,而且你選取的素材它也就發(fā)生了改變,而且你用這個素材的時候,也用的就不一樣了。所以說,有全球全人類的視野以后,再用中國人傳統(tǒng)的固有的審美手法把它寫出來,寫下當今中國人的生存狀況和他們的精神狀況,寫他們的日常生活,我覺得就可能把作品寫得好一點。搞寫作的人要經(jīng)常想,自己的寫作和世界和整個人類的關系是什么?差距在哪里?咱現(xiàn)在寫這種生活,因為大部分中國作家都寫的是中國人的日常生活,寫這種日常生活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會不會引起外國人的閱讀?后來我看了好多政治和經(jīng)濟方面的書,它就談到,中國這個角色它基本就是從大陸文明向海洋文明過渡的一個交接的地方,處于一個樞紐的位置。這幾十年來因為中國的出現(xiàn),中國的存在,更有力地影響著世界。既然中國在目前世界上起這么大的作用,咱們就寫咱們的日常生活,咱們就寫咱們的中國現(xiàn)在的生活,它必然會被更多的人所了解、所理解、所認可。所以說,就放心大膽地寫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寫我們的題材的小說吧。在這寫作之中,我剛講的要擴大自己的視野,起碼有這種意識,有這種追求,我們的作品才寫得更好,這是我今天主要想談的,這是我談的第一點。
再一點就是,我一直在說一句話,要用最大的真誠來面對我們目前身處的社會、面對我們自己、面對我們的寫作。為什么要說這個話?最起碼,我覺得現(xiàn)在有一種要么是偏激、要么是虛華、要么是調侃的東西還是太多?,F(xiàn)實生活中你對人說話是不是真誠的,別人一聽就能聽到,文章是這樣,寫作也是這樣,你里面有沒有真誠,大家一看也能知道。胡編、胡弄、胡寫,不管是以“左”的面目還是“右”的面目出現(xiàn),那些不真誠的東西讓人一看都能看出來。我覺得寫作吧,不能迎合!或左或右的,不管他用什么名義,你只要不真誠,那都是不可靠的。再者,也不能迎合市場消費的東西。我總覺得文學投其所好,投市場所好,它的價值也會削弱,所以只有真誠才可能真實地正確地寫出當下的作品,才可能使作品有它的價值,才可能對得起自己,也可能對得起這個時代。
再一點,我也經(jīng)常講,就是潛心寫作。我時常提醒自己潛心寫作,因為現(xiàn)在確實很難靜下心來寫作。現(xiàn)在沒有誰是專業(yè)作家。一般情況下,干擾的東西太多,能靜下心來潛心寫作的人確實特別少。寫作是最應耐得潑煩的,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都潑煩得很,都煩得很,而且在寫作過程中,不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評論,它其實都是寫作,都耐不下煩,都是煩著煩著就不想寫了。但是寫作特別講究節(jié)奏,你一煩,節(jié)奏就亂了,所以好多作品,前半部分寫得很好,后半部分就不行了,前半部分還走著呢,后半部分就潑煩地跑開了,這是經(jīng)常犯的錯誤,其實就是耐不下心,不耐潑煩引起的。我在陜西作協(xié)開工作會的時候,每次都給大家說一定要潛心,做到潛心確實不容易,但是一定要做到。我在寫作過程中,一天也是雜事纏身,有時候盡量提醒自己要潛下心來。
最后再一次感謝商洛學院,再一次感謝全國各地來的評論家、作家和學者。商洛的經(jīng)濟,它現(xiàn)在還不是很發(fā)達,但是商洛確實是一個好地方,我給商洛寫過廣告詞,就是“秦嶺最美是商洛”!這不是胡吹,商洛七個縣(區(qū))全部在秦嶺,如果說秦嶺美那肯定是商洛最美。寫完以后,好多地方有意見,但是我先說了,他們也就沒有辦法說了?,F(xiàn)在大家都說自己住的地方熱,我聽說廣州熱,北京特別熱,商洛今天特別涼,是吧!商洛四季特別分明,物產(chǎn)不一定豐富但是啥都有。很少有霧霾,今天看到天灰蒙蒙的,我估計那是霧不是霾。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里愛寫作的人特別多,給西安輸送了不少作家,一批一批地送,留在這里的也是一大批,文學需要一種交流一種碰撞。上一次,我們的一個宣傳部長,現(xiàn)在當副書記,在省作協(xié)講過一句話,他講陜西文學生成的原因,當時講的是延安時期來了好多全國各地的文學大家、藝術人才,他們和當?shù)氐奈膶W藝術發(fā)生交流和碰撞,才形成后來陜西文學發(fā)展的基礎。他講了很多,這個方面我覺得講得很好??释蠹业缴搪鍋恚軒砦膶W的影響,能促進這里的文學寫作,實際上是這個會最重要的意義。研究我,從心里說,誰都愛聽別人說好話,這是人性的毛病。我老覺得我還年輕著,突然就老了,就覺得沒寫啥東西,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別人研究,我一直很惶恐,參加研討會,能不停地調整以后的創(chuàng)作。更重要的這種氛圍,這種氣氛,給商洛帶來一股春風。我經(jīng)常在陜西的一些大學講,北大之所以成為北大,而陜西的大學之所以是陜西的大學,或者說商洛學院是商洛學院,關鍵就是氛圍的不同。因為我去北大,北大滿校園都掛著紅幅,都是牌子,上面都是某某某來講課,某某某來交流,你不用去聽,這一種氛圍,就知道就是北大。其實北大別的啥硬件,咱也有,就是那種氛圍和視野,那種全球性的學術交流,那種氛圍,就是一個木頭靠在那兒,三年都成精了!所以說,擴大視野,提高自己的見識,對創(chuàng)作是這樣,對學校也是這樣。請大家以后多來,留下你對文學的影響,促進這里的文學創(chuàng)作,謝謝大家!
(根據(jù)錄音整理,未經(jīng)本人審定)